幕間 橫濱的某偵探社社員日常‧二

 

 

 

  副本畫面淡去、記憶回歸,我一睜眼又是武裝偵探社夜深人靜時宿舍的天花板,而且又是熟悉地把臉埋到枕頭裡垂地發出無聲的慘叫。

 

  我不知道其他人上一秒懷裡還抱著戀人的溫暖柔軟身軀溫存、甚至有點想等緩過來時再滾一下床單來讓假期不被浪費,但下一秒馬上醒來並發現自己是在做夢而且還沒滾成功是什麼感覺,但我原以為上一次記憶回歸後恨不得時間倒帶並重來的懊惱是僅此一次的體驗,實在沒想到這次有過之而無不及、比起上次少了些懊惱但卻多了些令人窒息的社會性死亡感受,比起重來一遍我更恨不得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這個副本設置中讓我和太宰成為了情侶這點是很棒,甚至是相當美妙,但問題在於我們在副本中的設定不是剛成為情侶、最親密的舉動由於還不適應剛轉換的身分而僅只有接吻的青澀戀人狀態,而是設定為已經改變關係有一段時間且該做的都做過了一遍的熱戀期戀人──當然由於我和太宰實際上的關係並沒有進展到那種程度,所以我當記憶回歸後驚恐的發現這個副本損就損在他把我曾經對太宰有過的所有那方面相關的幻想都以『這是兩人已經發生過了的記憶』的形式全都灌入了副本中的我們的前置記憶裡頭。

 

  簡單來說,就是這個副本的恐怖就在於他直接把我的性幻想的所有細節全都攤開來、詳細得毫無辯解餘地地讓太宰知道了,只要太宰沒有丟失副本期間的記憶,就會在真正的記憶回歸後意識到我私底下到底對他有多少花樣繁多的骯髒念頭、並對他的身體覬覦已久的事實──當我們還在副本裡並遮蔽了真實記憶時、誤以為對彼此是兩情相悅的情況下這還沒什麼,但問題是實際的情況是我對太宰就連點半點逾越朋友界線的表現都不敢隨意表露、上一周目到了最後也仍只是維持恰當距離的朋友,這種情況就相當不妙了。

 

  而更淒慘的是,在副本中我仗著戀人的身分而對太宰幾個化身都上下其手過,雖然礙於副本設定而只是擦邊而沒有真正做到最後,但在離開考驗後那一次休假日是真的連最後那一步都做完了(雖然是在虛擬空間),就算我想把問題推到副本設定上、說那些都是假的我沒這麼想過也沒對他有不該有的心思,我的所作所為也讓這番話完全沒了可信度,就算太宰想裝作信了我的說詞也不能同意這種會侮辱他的智商的說法。

 

  其實那些作為戀人『過去做過的那些事兒』裡也不完全都是我有的妄想,也有不少是我沒想過的情境場面,但我也沒有自以為是到認為那是太宰對我也有慾望而他那邊有的幻想也傳過來的地步──最主要是我就算想自作多情一下,一想想我和太宰在顏值上的差距,理解到我對本來就有不分性別的魅力的太宰有邪念很正常、但喜歡欣賞美麗的女性的太宰對我有邪念卻讓人感覺匪夷所思的這點後,我就冷靜了下來,認為這更有可能是做出這個副本的程序員若無其事地讓我的妄想中不妙元素變得更加糟糕廣泛、用以挑撥離間我和太宰關係的陰謀,只想著到時候如果太宰提出質疑我至少要撇除那些不屬於我妄想的那一部分的罪證。

 

  即使社死的窒息感與讓我幾乎想要咬舌自盡的羞恥感再濃厚,但我也知道事情都發生了我就算再想以頭搶地並恨不得自己失憶也同樣得硬著頭皮面對現實──現在我甚至有幾分慶幸我和太宰現在想相見而卻因為各種因素而沒辦法做到,不然把這件事情解決之前要見面都很難抹除那種尷尬感,現在至少還有一點緩衝餘地。

 

  因為這種讓人羞恥得想立刻離開地球的情緒,即使下這種隱藏副本也是第二次了,原以為這次能稍微從容以對一點的我發現我之前完全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質,我根本完全沒辦法沒事人似的轉個身閉上眼睛就繼續睡覺了,認命地嘆了口氣後,我還是和上一次一樣從溫暖的被窩爬起來準備煮點咖啡喝來冷靜一下心情。

 

  上一次深夜煮咖啡時那些從委託人謝裡中分給我的高級咖啡豆已經喝完了,原先我喝著還不錯、留下了罐子想說有空去超市也買一罐回來日常泡來喝,但不找不知道、一找看了那個價格我狠狠被嚇了一跳──我知道能被委託人當成謝禮帶過來肯定不是那種我以前喝慣了的便宜貨,但也沒想到能貴到那種程度。

 

  雖然武裝偵探社的薪資算是優厚──至少我從工作難度和薪資的比例評判了一下,覺得以工作難度差不多的情況來說當個三流偵探遠比當郵遞員還要值得一些,我咬咬牙也不是完全買不起,但我覺得把大把金錢砸在這種我每天都會喝所以消耗速度其實頗快的愛好消耗品實在有點划不來,所以我現在從袋子裡勺出來的仍是我喝慣的那款便宜咖啡粉,而其實加了適量佐料後這款也並不難喝。

 

  倒是我用了許多年的玻璃壺前陣子因為地震而又忘記收好了而摔碎了,現在我是用不久前替偵探社跑腿採購用品的時候順道買的嶄新玻璃壺──還沒有任何劃痕或刮痕的玻璃壺身映著窗外照進來的白色街燈而反射著柔和的光芒,而壺中加熱的咖啡翻騰的水霧讓玻璃壺內部變得霧濛濛的一片,而隨著水煮開而逐漸逸散出來的白霧在冬天冰冷的空氣中染出讓人感到溫暖的不規則雲霧,我凝視著這樣的畫面,不知怎麼地開始回想起上一周目和太宰喝酒過後的一些夜晚。

 

  上一周目我因為各種因素一直有意維持與太宰間的距離,但感情本來就是很難以控制的存在、就算我有意克制,偶爾在比較鬆懈、例如酒也稍微喝多了一點的時候,我總會不自覺地凝視著太宰,而我很難說我是否有無意間流露出些許我對他真正的感情,熟悉的酒吧中昏黃的燈光柔和了一切,太宰或許留意到了也只會以為是這種曖昧光影下的錯覺也說不定,但有些時候我卻有太宰也以同樣的視線注視著我的錯覺。

 

  而太宰到底是怎麼看我的,其實我也說不太清楚,偶爾我會覺得他只是當我是朋友、平等但可以因為我比他大所以他可以仗著自己年紀小以他的方式撒嬌一下的對象,但偶爾我也有他或許內心深處也抱有與我相似的情感的感覺在腦海中一掠而過──在有一些喝了酒後一起慢慢在回去的路上共同行走一段路的時候、或是太宰偶爾喝多了來我家借宿的時候,有的時候我們會不自覺就凝視著彼此、像是被什麼對方身上的某些東西所吸引般不自覺想靠近對方,但和副本中不同的是,就算曾有過差點就會發生類似事情的氛圍、但我們卻沒有任何一次真的藉著酒意或是某種我們獨處時會有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而真的湊近彼此接吻過或是有其他不適合朋友之間做的舉動,在即將發生點什麼的前一刻總會有一方會率先回過神來,及時清醒地轉移了焦點或移開目光並稍微拉開距離,然後我們又彷若無事地回到平時的狀態進行簡單的交流,對於剛才差一點就能發生什麼變化的奇異氛圍都絕口不提。

 

  只不過那個時候我沒有辦法也沒有決心能去向太宰確認這點、並在可以肯定我們兩情相悅的情況下給予兩人關係更進一步所需要的承諾,而且我也很難確定這些是否只是我自我感覺良好而有的誤解──而保持著那種含糊曖昧的關係,我們是朋友但又似乎不僅僅只是朋友,但在彼此都因為不同原因無法保證自己未來的情況下,我們直到上一周目我死遁結束前也僅僅只是朋友罷了。

 

  而我現在有了覺悟而開始認真去回想過去的相處時光,卻也很難從太宰即使表現親暱的時候讓人有種彼此非常親密的錯覺、但在酒店之外相見他總有種若即若離的表現中判斷出他到底對我有沒有類似的情感,而上一周目的我也還沒有餘裕去思考到底太宰會不會也喜歡我這種事情,光抑制著看到太宰時心底總會湧起的隱密歡喜與更多難以詳述的情感不越界對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子強烈感情的我來說就已經耗費了絕大多數的心力,而錯失了那時很可能被我確定答案的細節──但這次副本之後我回想了一下,覺得如果上一周目我們有誰有勇氣踏出那一步、也和副本中前置劇情那樣接吻過後,或許我們之間說不准也會發展成副本裡那種沒確認過彼此心意但會不時一起過夜、像是戀人但其實對對方心底到底怎麼看自己卻不甚清楚而潛藏著不安的那種似乎穩固也似乎搖搖欲墜的關係。

 

  如果有契機可以讓我們敞開心胸訴說對彼此的感情,或許我們能真正意義上成為一對戀人;而如果我們就這樣一直維持現況、抱著不安繼續著曖昧的關係,或許哪天會因為某些問題而導致關係破碎──我隱隱有這樣子的感覺。

 

  而太宰在副本裡的表現不得不說確實讓我心底燃起了一絲希望,就算是因為被灌輸了虛假的前置記憶而把我認知成戀人,但太宰願意說喜歡我、也能認真一一說出我身上令他感到心動的地方、對與我的親密接觸也沒有絲毫排斥,那會不會現實中的太宰也有可能也是對我有類似的好感呢?──我不禁這麼想著,如果在此之前我被太宰知道了我心底藏著那些對他任意擺佈的幻想可能只會有被太宰從此以嫌棄又厭惡的目光冷眼以對的心理準備,那這次我對於類似的擔憂卻減輕了許多,而是有了這個不知道是否能成真的猜測,有幾分忐忑卻也有幾分期待混合在等待判決的不安之中,胸中繚繞的滋味宛如咖啡入口的口感般複雜難言。

 

  ──算了,算一算也差不多到了該下線休息的時間了,先下線離開遊戲逃避一下現實再回來面對太宰會做出的任何回應好了。現在這種狀態,總覺得如果我被太宰以委婉或是任何方式否定了他對我有意的猜測的話,我肯定會受到會一蹶不振的巨大打擊。

 

  情思在胸口不斷徘迴繚繞,最後我不由得呼出了一口濁氣,吐出的熱氣因為冬夜的溫度而也變成一團白霧與咖啡壺吐出的蒸氣混合在一起,我望著這樣的景色的同時下了這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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